陳業東
各位嘉賓、各位同學:
首先,向獲奬的同學和有關的學校獻上祝賀,並向各指導老師表示敬意!在此,我謹代表高中組評判匯報我們在評議過程中的一些觀感,有些是幾位評判的共識,部分內容則是我個人的意見。不當之處,請批評指正。
共識之一:幾位評判皆為此次徵文中出現的新景象感到鼓舞。
首先,是同學們的閱讀面擴大了。過去,應徵文章大多集中寫《誰動了我的乳酪》、《乞丐囝仔》等“心靈雞湯”類的讀物。今屆的讀後感,旣有同學寫“傳統熱門”的《小王子》、《傲慢與偏見》、《安徒生童話》、《照相本子》、《幸運兒》、《駱駝祥子》、《阿Q正傳》等,也有同學從《一個藝妓的回憶》、《西藏生死書》、《活着》、《文化苦旅》、《馬燕日記》等作品找到話題。特別是《澳門街》、《時刻如此安靜》等本土讀物,以及屬哲學思想範疇的《老子解說》、反映社會現實的《中國農民調查》、《拒絕謊言》等書進入中學生的視野,確實令人欣喜。
其次,有愈來愈多的同學認眞地為文章定出貼切的題目。在高中組一百零八篇應徵作品中,只有十二篇仍簡單地以“讀──有感”為題,其餘都以正副標題的形式顯示文章要旨及所讀作品,吸引讀者注意。得奬作品的題目,如冠軍的〈愛,曾經存在──讀《西藏生死書》第一篇〉、亞軍的〈老子解說──無欲乃幸,隨性是福〉、季軍的〈讀不懂的張愛玲──讀張愛玲〉,還有〈狹縫裡的曙光──讀余杰《拒絕謊言》有感〉、〈絕響,交纏於愛憾間──讀巴金《巴金最後三十三個春秋》有感〉等等,皆有畫龍點睛之妙。
再者,不少同學已樂於花費心力把自己的論點提煉成精警的句子。請看〈愛,曾經存在〉中的:“實踐臨終關懷服務的人們都相信,當生命來到必然的終結時,需要的不再是醫學的奇蹟,需要的是愛的奇蹟。愛固然無法締造醫學奇蹟,然而,當愛可以讓亡者的精神長存,永遠伴隨生者的左右,那麼,我們便可以說,愛有奇蹟,我們會因愛而永遠存在。”作者用簡潔的語言寫出了愛的眞蹄。在〈讀不懂的張愛玲──讀張愛玲〉中,作者寫道:“她,用幽深,寫出了劃時代的嘆息;她,用冰冷,嘲弄世人的愚昧。她,有一個美麗而動人的名字,然而她的內心世界,卻是蒼涼冷清的。”“每一個人都只會窮一輩子去極力掩飾自己的功利,因為我們總是害怕別人鄙視的目光,害怕被別人一眼看穿。相對地,張愛玲的功利,有着一種可愛。她的坦率,就顯得通達人情世故多了。畢竟,人活一輩子,也走不出俗人的宿命。縱然吟詩作賦,把酒當歌,最後還是要面對滿身銅臭,為生活而低頭,在塵俗世道中,起起落落,浮浮沉沉,有着太多令人無法言說的無奈,旣不成‘仙’,也不成‘聖’,為五斗米折腰,也只能輕嘆一句‘生活逼人’罷了。”作者謙虛地表示讀不懂張愛玲,但我們讀過上述文字,就知道作者其實是讀懂了的,而且還相當深刻呢。此類精警的句子正是文章的閃光點,往往令人眼前一亮。
共識之二:一些常見毛病仍然存在。諸如引述讀物內容多於分析,把讀後感寫成了讀書筆記;也有作者刻意追求句子有文采,卻缺乏眞摯感情,最後變成空泛的堆砌;部分文章仍有較多的錯別字,等等。這些都是應注意的。
以下談談個人對“網語”,就是網上寫作語言的看法。隨着電腦網絡的普及,網上交流成為年輕人彼此溝通的重要渠道。年輕人具有反傳統、好奇和創造性強的特點,在受到網速與中文輸入的限制時,他們便創造出一套新“語種”──網語。
網語“新”在哪裏?且看一段網語句子:“7456!怎麼大蝦、菜鳥一塊兒到我的烘焙雞上亂灌水?94醬紫,獃會兒再打鐵。886!”你能看懂嗎?原來“翻譯”過來,用普通話唸,就是:“氣死我了!怎麼超級網蟲和新手都到我的主頁上留言?就是這樣子,獃會兒我再發言。拜拜嘍!”用粵語表意的網詞同樣多姿多采,例如:令咀-靚仔、十卜-支持(support)、奸梨咩樹-關你咩事、閃-離開、奶油-理由、5-唔,等等。也有部分以英文字母表意的,如:MM-美眉(妹妹)、GG-哥哥、GF-女朋友、BF-男朋友、MPJ-馬屁精,等等。數字的運用也妙不可言,如:5555-(嗚嗚嗚嗚)哭了、1314-一生一世、165-原諒我、18357-你別生我氣,等等。更有直接用符號來表意的,如:“︰-D-大笑”、“︰(─不高興)”、“:-0-吃驚”等等。綜合起來,可見網語其實就是一種漢字+英語字母+符號,混合一起,或取諧音或取象形的雜燴語,它簡潔但違反傳統與規範,非資深“網蟲”是看不懂的。
我們該如何看待網語呢?我認為:一、不必視之為洪水猛獸,二、絕不鼓勵提倡。
因為網語使用者只是部分年輕人,使用範圍僅限於中文互聯網,對社會影響不大。這種即興的雜燴語言隨意性很大,它可能流行於一時,但不可能顚覆現代漢語的語法規則。而且,隨着中文數據管理技術的發展,漢字輸入將更為簡捷,此類網語就會逐漸退出互聯網的陣地。所以不必視為十惡不赦的洪水猛獸。
當然,我們也決不為網語唱讚歌,要警惕它對青少年學生學習和應用中文所產生的不良影響,因為年輕人的語文水準下降已引起人們的關注和憂慮。三月十七日澳門日報的“新園地”刊登錢虹題為〈語文的美麗和蒼白〉的文章,文中引用事例說,內地一篇六百字左右的小學生作文中,竟使用了七十二個“死了”,如“熱死了”、“煩死了”等等,詞語貧乏得令敎師汗顏。我想,本地學生一定不會寫七十二個“死了”,但會不會寫七十二個“超”字,如“超勁”、“超煩”、“超悶”、“超熱”等等,就很難說了。錢虹又引例說鄭州某中學一位語文敎師曾對三十篇〈我愛我家〉的學生作文進行統計分析,發現不僅描寫內容大同小異,而且所用詞語不超過二百個,成語、俗語難得一見,更不用說獨抒性靈的個性化語言了。她擔憂“長此以往,中國語文豐富的表意功能與獨特的文采靈性必將喪失殆盡。”形勢已如此嚴峻,我們怎能再提倡那種近乎“妄語”的網語,把已受冷落中的中文推落冰窖?人們更擔心,那些習慣使用網語的年輕人,還有沒有耐性坐下來,專心閱讀和寫一篇完整的文章?
中國語文是中華民族得以安身立命的文化和精神家園,是我們探索中國文化寶藏極重要的線索,我們應努力捍衛中文的規範與純潔。詩人余光中曾借高僧亞奎納斯之喻,把中國文化比方為一個大圓,圓心無處不在,圓周無跡可尋,而中文就是它的半徑。中文能走多遠,中國文化的大圓就有多大。身為中國人,難道不應為延長這一半徑而努力嗎?在座各位年輕朋友,任重道遠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