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組 季軍
折疊之城,封鎖之路
培正中學 張芷萱
一座城市,要經歷怎樣的變革,才能得以改頭換面?
你的第一反應可能是十年、二十年……在《北京折疊》這部短篇小說中,科幻作家郝景芳將“北京”拆成了天差地別的三層,並讓這座城定期自我折疊。不同的層面住著經濟條件不同的人,也按照不同的比例分配48小時周期。
這故事的創作背景雖然新奇,但不妨礙它的現實性。今時今日我們身處的城市,每到特定時間點,都會如書中的世界一樣,自動改頭換面嗎?不同層之間的人生活互不干涉,永遠無法見到另一階層的陽光;有些人忍受著一塌糊塗的生活環境和狹小的房間,而一街之隔的世界,卻是乾淨整潔、奢華十足……隨著科技的發展,勞動力的價值變得微乎其微,窮人連被剝削的理由都不再需要了,這些無法為社會做出任何貢獻的人,被無情地“折疊”到夜裡,將他們對社會的消耗降到最低,過著八小時為一天的生活,在澳門,這些人勉勉強強還能混口飯吃,而放諸世界,也許卻是另一回事。“政府”之所以保留垃圾工的工作,表面上是為了滿足“北京”這類人的溫飽,可實際上只是為了穩定社會秩序罷了。
“全世界大部分的財富只掌握在極少數人的手裡”,貧富差距,是書中重點體現的議題。在這個折疊城市中,第一空間擁有以24小時為一天的時間,然而第一空間的人口卻是最少的,只有五百萬人。剩下的24小時,就由餘下的七千五百萬人享用。第一空間的土地是最厚的,第一空間的居民也認為自身底蘊更厚。主人公鋌而走險完成送信的任務,只為了給自己的女兒攢幼兒園的擇校費,與第一空間只工作半日便能得到豐厚薪酬的少婦相比,天差地別。這樣的劇情,難道不是我們司空見慣的老調子嗎?
“北京”社會的固化,在小說中表現得淋漓盡致,更諷刺的是,它指出了現代社會一個很嚴重的弊病:科技,始終無法改變社會流動性差的現象。作者用大量的篇幅描寫第一空間美妙的風景和發達的技術,我不由得想起從前聽過的一句話:“只要有了互聯網,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定會縮小。”現在我們可以通過網絡與各種明星互動,與遠在大洋彼岸的人們交流,於是人們開始想像未來階級鴻溝消失的場景。然而在“故事”裡,優秀的人利用優秀的工具,把其他人甩開一大截;靠自己雙手生活的那些人,反而過上了抬不起頭的日子。小說裡沒有任何描寫衝突的鏡頭,只是在物理層面上,把這些人永遠隔絕出去。作品中沒有表達這現象最終可能導致的後果,但不難猜想到,最明顯的後果就是——人民不再有動力前進。一個國家的發展需要眾多的人材,可是在階級固化的社會裡,公平競爭將不復存在。來自弱勢群體的人們不被優待,無法前行;而那些強勢集團的子弟,他們最大的工作動力便是犧牲國家利益以換取自身利益。長久下去,人民沒有了創新和拼搏的精神,又何來發展呢?透過作者的每一個字,未來社會的殘酷,正在我眼前徐徐展開。
聯繫今時今日的澳門,世界給予我們什麼評價,我們又給自己什麼評價呢?
從1999年12月20日起,“一國兩制”政策在澳門正式開始實施,澳門也漸漸走向繁榮富強,被外界認為是全世界最發達、最富裕的地區之一。巧合的是,《北京折疊》原文中也有描寫此時“北京”的情況:“我們現在的城市服務業已經佔到GDP 85%以上,符合世界第一流都市的普遍特徵。”表面看來,澳門和“北京”一樣,前程似錦,得以寄予厚望。
然而,事實真是如此嗎?早在2006年,社會工作局就做過有關本澳貧窮人士的調查。當時,澳門的貧窮家庭數量達到了7445戶;隨後的幾年,雖然貧困家庭數目有顯著減少,但自2010年之後,就一直維持在6200戶左右,沒有明顯的進步。貧窮家庭的生活模式,與小說中表達的情況相似;以食物消費為家庭的最大開支,其次是教育、水電及燃料,佔去了總開支的八成。這證明了澳門貧窮家庭的生活模式為生存型,而非發展型。按馬斯洛的觀點,人在滿足生存需求以後,便開始追求精神需要,最後歸於自我實踐,今天人均收入52萬的澳門,正在追求的是哪個層面呢?民間的說法是:澳門人其實一點也不富裕,財富只掌握在上層人士手裡,資料也確實顯示,在人均GDP 9萬美元的澳門,大部分人的月薪卻只有約一萬三千元澳門幣。種種跡像都表明,澳門的社會流動性依然未如理想,多少人仍然生存在折疊的第二三層空間之中。
還算幸運的是,澳門政府沒有忽視這個問題。近年來,政府從“可持續生計”、“可持續發展”和“社會共融”三個方面實施了補助措施。例如2003年開始的“三類弱勢家庭特別生活津貼”和2009年開始的“短期食物補助計劃”便是扶助低收入家庭的例子,此外還有電費水費補貼、“持續進修發展計劃”等。如今,澳門的社會援助已突破了基本生活所需要的保障範圍,從簡單的生活救濟,向綜合的生活救助發展。正如前面所說,社會流動性仍然不夠理想,但自2010年以後,申請救助的家庭數目比2006年時減少了1200餘戶,雖未合人們的預期,可數字的下降也確算是政府努力的證明。
為了不重蹈“北京”的覆轍,我們又應該如何改進現有的政策?首先,確定明確的目標,對症下藥。政府可以結合職業和教育體系,提升弱勢家庭的工作條件;比如參考香港政府的策略,開設庇護工廠,給未能公開就業的殘疾人士提供有意義的工作訓練和機會,授民以漁。更重要的一點是促進社會對弱勢家庭的扶持,完善公共設施,就是較為直接的一個方法,授民以魚。
小說中,“北京政府”將人民推到夜晚,置之不理;分成三層的城市,代表著不同貧富階級間無法逾越的溝渠。現實中,澳門政府對這類問題表現出重視,卻依然未能攻破這一難關。《北京折疊》是作家對未來的暢想,也是對現代人的警示——就算“三個空間”是注定的宿命,但能不能打通一條通向其他空間的路呢?我不知道“北京”有沒有成功打通的那一天,但我相信,終有一天,我會看到這條路,在澳門的天空上徐徐展開。
作品:《孤獨深處‧北京折疊》
作者:郝景芳
出版社:北京九志天達文化傳媒有限公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