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中組 亞軍
千古血淚灑金蓮──《三寸金蓮》給我的感悟
聖羅撒女子英文中學 蕭浩妍
「小腳裡頭，藏着一部中國歷史。」
這是書中開宗明義的句子。我不太明白，而她這一輩子也不會明白。然而，她感受最深。
她，生於清末民初，中國北方一個小鎭天津衛的一戶貧窮人家，姓戈名香蓮。「香蓮」與「三寸金蓮」的「金蓮」只有一字之差，也許她的名字已經為她一生的命運落下註腳。在她七歲那年，她被奶奶強迫裹足。十年光陰稍瞬即逝。十七歲的她被老板相中她的一雙小腳，娶了她做兒媳婦。經過府中兩次賽腳，一敗一勝，她在佟家的地位亦大起大落，從得寵到失寵，直至成為當家。在嘗盡了小腳帶給她的摧殘和榮耀後，她從痛恨纏足變成這一惡習的捍衛者。可是隨着女兒的出生，油然而生的母性與對封建傳統的堅持使她在放與纏之間痛苦掙扎。這時她承受着巨大的壓力，毅然將女兒送離牢籠般的家族。後來女兒成立了天足會，倡導廢除裹足，與屈服於封建傳統的她形成對立，最後她在苦病交煎下鬱鬱而終，結束了她悲劇的一生，令她要死要活的小腳亦從此長埋於黃土之下。
馮驥才先生利用筆下的《三寸金蓮》，把纏繞在中國女人雙腳的裹足布解開，將掩飾了近千年，中國封建文化中最隱秘的一面赤裸裸地重現在世人面前。他藉着他銳利的筆觸，勾劃出一位處身於中國社會鉅變年代的平凡女子，從她逆來順受的遭遇中，狠挑裹足給女人帶來的無窮苦難。他不單指摘古代封建制度中的男權主義對女性的奴役和傷害，亦為當時身心飽受蹂躪的婦女表示深切的同情。在這個陋習已消失經年的時代，他還掀開這個老得結了痂的瘡疤，為的是要讓生於現代的中國人毋忘歷史，喚醒他們已經淡忘的記憶，要他們永遠銘記着封建陋習帶給人民的災難，警誡他們切勿重蹈覆轍。到這裡我終於明白，從三寸金蓮中窺見的，是中國女性的一部血淚史。
故事的女主人公在還是天眞爛漫、活蹦亂跳的孩提年代就在長輩逼迫下（她們也是女人耶，怎麼能夠這麼殘忍的呢？）像宰鴨子一樣被抓去裹足。當我讀到書中對纏足過程繪影繪聲的描述時，我感到毛骨悚然，心裡不禁打了個冷顫。我從字裡行間中能感受到那駭人的情景：我看見一個弱質纖纖的女生被無情扭曲的雙腳，也看見脫下裹足布時連皮帶肉撕下來的血腥場面；我聽見骨頭逐塊斷裂的嘎吱聲，也聽香蓮痛苦的嘶喊聲。那彷彿是求救的呼喚，可是又有誰能把她從苦海中拯救過來呢？連平時慈祥的奶奶也忽然對她最疼愛的孤女狠下心腸，我還能為她做點甚麼呢？難道事實眞的如老奶奶所言，今天奶奶若是心軟，長大你會恨奶奶嗎？
這個時候，我心裡一沉，頓時覺得自己也被人裹了足似的，那種錐心的痛楚直抵心田。大槪我也是女生的緣故吧，所以我亦為她的慘痛經歷感到可悲和無奈。
你能說她可憐嗎？未必，或許她正為自己小腳暗自高興呢！的確，如老奶奶所言，一刻的痛苦能換來一生的幸福，多值啊！所以我覺得女人倒眞犯賤。她為自己精巧玲瓏的小腳走路婀娜多姿而沾沾自喜。因為她的一雙小腳她一生的命運亦從此改寫。她嫁入豪門，由平凡的窮家女飛上枝頭，一躍而成為佟家大少奶，榮華富貴亦隨之而至。在賽腳會上奪魁，令她萬千寵愛在一身，虛榮心把她一下子捧了上天。她為自己擁有一雙小腳而感到驕傲，她對自己一雙小腳的迷戀亦與日俱僧。她的一雙小腳得到家中老爺的垂青，幫助她成為日後的當家。她深深體會到，她所得到的一切，全都是用她的一雙小腳賺回來的。一雙小腳，就是她唯一的資本，也是她為謀一生幸福豁出去的賭注。一對三寸長的小腳奠定了她生命的價值，一雙小腳操控着她的一生。她為小腳而生、為小腳而亡。驀然回首，除了一雙畸形的小腳、一生酸楚和一瓢血淚伴隨着她一生之外，她還剩下了甚麼？
看罷這本書之後，我發覺自己以前太低估了三寸金蓮這種腳上功夫。幾百年來，它把女人的命運玩弄於股掌之中。它從女人的腳下流傳後世，使得它發揚光大，成為了中國「國粹」。女人亦因為有了它才能一步登天。一雙小腳在賜予她們無盡風光的同時，亦為她們烙下了永不磨滅的傷痕。那些帶着痛苦的快感、帶着殘忍的喜悅，在我心靈深處引起了極大的碰撞。那些深受其害的女人固然值得憐憫，可是若果世上沒有了那些喜歡把玩它的男人，以及那些從它身上得到好處的女人，這件醜惡的傢伙還能夠在中國橫行達千年之久嗎？書中的一句話說得十分精警：中國沒有了裹足，還可以裹手、裹腰、裹腦袋……總之只要是想得出來的，身體上有的，統統都能裹。所以三寸金蓮般的悲劇時時刻刻都在重演，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休止。
書 名：《三寸金蓮》
作 者：馮驥才
出版社：作家出版社
